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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新西兰看养老:这样的养老村,中国也可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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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老人空间以自由安排晚年丰富的生活,对老人是一种关爱;相对的,老人不去叨扰子孙的生活,也是对晚辈的关爱。 ”
智者常言:“危机危机,即是危也是机”。做转危为机的事情好比逆风行帆,是比较有难度的技术活,不是智者说句话就能一劳永逸的。中国现在面临养老危机,它能否转变成所谓的“机”呢? 我们可以对比一下西方发达国家的养老模式。
即使没有计划生育,新西兰等西方国家也普遍遭遇人口老龄化问题,原因是二战之后的婴儿潮一代进入了老年阶段。他们都是如何养老的呢?我个人总结出三个字,那就是“集约化”,不仅仅指养老金管理的集约化,也包括老人们的生活方式,还包括年轻人们的思维方式。
01. 年轻人的思维方式
养老问题关年轻人什么事情?
当然,负责养老的群体主要是年轻人,无论他是政府公务员还是老人的子女。无论在中外社会上,老人都经常被主观地当成一种负担累赘,人们往往皱着眉头如临大敌地面对赡养问题和思考如何与他们相处。这样的心态是会带来蝴蝶效应的:年轻人会不经意地表现出对老人生活能力的低估甚至歧视,进而对老人形成心理暗示,“中招”的老人因此逐渐过早衰弱,情绪低落,并在忧郁中度过晚年。
其实在老人学(Gerontology)中,科学家将老人分为三个阶段:青老人(young-old):65~74岁;中老人(old-old):75~84岁;老老人(oldest-old):85岁以上。
比如新西兰人均寿命为81岁,除去一些因病早逝者,生活习惯健康、活到90岁以上的人非常常见。在青老人阶段,许多老人刚从繁忙的工作岗位上下来,事实上依然精力充沛思维活跃(中国的不少老人何尝不是如此)。尤其是从事脑力工作的老人(比如医生、建筑师、编辑等),其工作能力和思维并没有比中年差多少, 如果不是意识到自己已经不用再去上班,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已经老了。这些巨大的生活规律变动往往会形成心理暗示,老人开始怀疑自己,并逐渐接受,从心态上开始真的变老了。
在中国的公交车上有老弱病残孕专座,当青老人上车时,年轻人会很热情地将座位让给他们,表面上这是在让青老人歇脚,关爱老人,但其实很多青老人真的没有那么累那么衰老。不过盛情难却,司机也不停地播放要求让座的爱心广播。这些其实都给青老人一个心理暗示:“你老了”。
正因为忌讳这点,西方国家包括新西兰的公交车上并没有设置类似的专座,而真正身体不便的老人(以及残、孕等人士)是很容易分辨的,自然会有年轻人让出自己的“非专座”,不需要司机广播催促。所以我认为,当中国精神文明建设到年轻人有如此自觉和博爱的程度时,类似专座也应该可以取消了。
公交车上多设老弱病残孕专座(图/@东方IC)
青老年不服老,除了社会对其心理尊重和关怀外,他们也确实需要想办法度过这将近三分之一的“无聊”人生。人的前30年忙于学习,后30年忙于工作事业,养老的30年突然静了下来,好比一团依然发红的炭火丢在了炉外,对老人对社会都是一种浪费。
新西兰的政策就是:“让老人继续工作”。新西兰政府网站上明确写道:“新西兰其实是没有官方的退休年龄的。” “65岁”更多只是在要求政府该给老人支付退休金了,老人的去留纯属个人和私营企业的选择。瑞典等国即将实行退休者工作收入减税的政策,似乎就是要鼓励退休者继续工作,缓解老龄化带来的劳动力不足问题。
在新西兰,很少有“老人你怎么还不退休给年轻人让位”的思想,这点可能要归功于新西兰人口相对稀少,社会竞争不太激烈。不过反过来想,如果社会竞争激烈,就说明不缺人手,那么也就没有必要担心“老龄化导致的劳动力不足问题”了。总之,在“无官方退休年龄”的体制下,老人进可攻退可守,需要人手就再干几年,不需要就被企业“按惯例”退休,弹性很强。
社会不变相歧视老人,依旧把健康的青老人当壮年对待,我认为这样的青老人至少可以再发挥余热数年,既可以缓和老龄化导致的经济波动,又可以让青老人活得开心,一举两得。而这一切则需要年轻人在政策法律和观念态度上对青老人有正确的扶助和人文关怀。
02. 老人的思维方式
新西兰怀卡托大学的老人学教授佩吉(Peggy Koopman-Boyden)说过,“有太多老人生活失去目标,并放任自己身体出问题而不去养护,从而过早死去”,她认为“老人应该去工作”。杨百翰大学2010年的一项研究也表明,社会孤立对健康的危害等同于每天抽15根烟。
这就意味着老人养老时期丰富的精神生活非常有利于延年益寿,而这种精神生活不仅仅是孤独地在家看电视,而是老人还身体硬朗的时候自己出门寻找的,无论是继续工作与别人交流,还是维持自己的兴趣爱好,与同龄人一起下棋旅游,在等儿女“常回家看看”的期间,自己“多出去走走”。这种老人被社会孤立的状态,在旧的“养老院模式”和中国的“空巢老人”状态下很常见。
那么老人该如何丰富精神生活呢?
在西方国家,主要靠“养老村”模式解决。养老院被许多人认为是类似于“监狱”、“病房”一样的地方——孤苦伶仃,生活不便,把老人送进去纯属不孝。其实,先进的养老服务不仅有养老院,还是一个完善的综合服务体系,正式名叫“Retirement Complex”,即养老综合体。
顾名思义,养老村并不是中国传统的“居家养老”模式,也不是养老院那样的单独机构养老,而是众多老人聚居在一个环境优雅、设施齐全的村庄。每个或每对老人都有独立的公寓房甚至独栋小别墅,老人有足够的私人空间的同时,在需要健身、医疗急救乃至娱乐享受等服务时,也不必四处奔劳,就近可得。同时,老人周边也都是自己的同龄人,交流和晚年娱乐时代沟几乎不存在。
养老村有集中的护工部门,可帮助老人在村内活动,护工中有专业的护士,也有参与社会实践的义工。有时候身体硬朗的老人也会当义工,帮助大家,等到身体行动不便时便就地养老,接受其他义工的爱心帮助。完善的义工制度应比“想起老人来就去送温暖,想不起来就不去了”的模式,或“年轻人想给老人献爱心但不知道该找谁”的模式更先进。
新西兰养老村内有各种娱乐设施(图/新西兰媒体)
养老村一般会建在远离闹市和污染,地价较低并且风景优美的地方。新西兰的剑桥小镇以浓厚的奥运体育(马术、游泳等)文化和贵族学校教育著称,但近来它有了一个新的名片:“养老圣地”。在大批海外投资者(包括中国人)蜂拥投资奥克兰地产的时候,一些新西兰地产商们在剑桥小镇兴建起了数个养老村和视老人为潜在客户的别墅、庄园,使得这个远离奥克兰的小镇,房价每年飙升10%以上(2013年到2016年增长45%),也吸引了不少远在南岛甚至欧美国家的老人慕名前来。
因朋友关系,我常去这个小镇。多年前它给我的感觉是老气横秋,街上走的都是老人,因为年轻人都跑去有更多工作机会的大城市了,不少店铺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开着。而如今,由于养老综合体配套的诊所、保健和娱乐等服务业产生了工作机会,年轻人们又开始回来了,原本清净的小镇也热闹了许多。不难理解,奥克兰的地价和租金高得吓人,而这里又有工作和商机,房价又低,是买房立业的好去处,何必去一线城市跟别人挤破头呢? 可见养老村模式可以创造就业机会,刺激乡村经济发展,化危机为商机。
剑桥镇的一处养老村(图/新西兰媒体)
值得注意的是,住在这些养老村里的老人,儿女们并不会经常来看望他们,事实上他们在搬入养老村之前,儿女们也一般不跟他们住在一起。可能有人会问,西方老人不会“感到被抛弃”吗?西方人在中国人刻板印象里是“家庭观念比较淡”的,但实际上他们这叫“形散而神不散”,子孙还是对老人充满了真切的关心的,只不过双方都需要独立的生活空间,彼此尊重达成默契,保持一个可以产生美的生活距离,这也是为什么西方的婆媳关系并不是大问题的缘故。
老人并不是怪物,和普通人一样有物质需求和精神需求,物质需求已经逐渐随着社会发展而满足,不再需要子女“卧冰求鲤”式尽孝,同时精神需求也更多样化,并不会觉得每天抱着子孙大眼瞪小眼才叫“天伦之乐”。
其实老人更需要做自己爱好的事情,比如继续工作,或画画下棋旅游,或者当义工行善寻找人生的意义,总之需要有自己的生活空间来做自己的“老年新事业”,子孙若无故赖在身边,实乃妨碍,同时儿女忙于拼搏事业,若还要子女亲自养老,势必拖累儿女甚至国家经济。
西方社会这么想的人多了,最终形成了一个社会理念:给老人空间以自由安排晚年丰富的生活,对老人是一种关爱;相对的,老人不去叨扰子孙的生活,也是对晚辈的关爱。 所以一些中国人觉得外国老人可怜,也许外国人还觉得中国老人可怜呢。
养老村中集中组织的老年生活(图/新西兰媒体)
西方“养老村模式”相比“家庭养老模式”更集约化,也解决了“养老院模式”老人孤独、设施不便的缺点。养老村的护工是团队协作,整合每个老人碎片化的护工需求,更省人力资源, 如此可以解放子女出去工作赚钱,无论对家庭还是对国家,在经济层面都大为有益(尤其在4-2-2模式的双独家庭中,这类节省人力的养老方式更是战略性的优势)。
也许未来的中国老人也可以接受“西式养老村模式”,但至少目前,中国许多老人无法转变观念。在这样的国情之下,中国的“社区养老”模式似乎更实际。当然,假如有少数老人观念开放,可以接受“西式养老村模式”的话也是不错的。即使是“少数”,考虑到中国的人口基数,可能还是非常庞大的老人群体。
新西兰养老村的公寓(图/新西兰媒体)
对比中外,中国的“社区养老模式”具有“西式养老村模式”的一些优点:养老服务的获取方便,集约化。同时,中国社区养老可以经常见到子孙,更贴合中国特色的老人需求。 缺点则是青老人独立的生活空间较少,空气、风景较差,社会环境紧张(比如可能闹婆媳矛盾)。
不过在中国,老人在青老年阶段往往都在帮助子女抚养、教育孙辈,比如接送孩子上下学和去兴趣班,在教育压力巨大的当下,中国年轻人还是离不开老人的。西方年轻人加班时间较少,孩子教育压力小,老人才可能被解放出来,所以“西式养老村模式”并不适用于大部分中国家庭。而中国的社区养老,可以算是具有中国特色的养老村模式了,更符合大部分中国人的家庭。
总结
中国已进入物质文化丰富的新时代,养老重点也应该从满足老人物质需求,转移到关注老人的精神需求。不给老人错误的心理暗示,鼓励老人不服老和发挥余热,有助于缓和老龄化导致的经济波动。老人也应该体谅年轻人忙于事业和家庭的不易,同时自寻晚年的新“事业”和爱好。
如果能做到这点,养老问题不仅可以解决,还会促进青老人和年轻人的劳动力解放,创造商机和就业,缓解养老财政负担,转危为机,更能达致社会的和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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